第126章 因缘会遇时(下)_虐文女主画风不对[穿书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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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因缘会遇时(下)

  一个“母亲”的角色,会是什么样子的呢?

  总不会是个太坏的人吧。

  可是万一……她是个坏人呢?

  我们来想象一下,一个小姑娘,天赋绝伦、美貌无比,出生起就被种下蛊毒,因此记得世事的所有时间中,都只是在被奴役。

  她的地位无比崇高,被尊为圣女,可是每个月圆之夜她都要去“受人供奉”,再把供奉之夜得来的修为奉献给部族的首领。

  过去很多代圣女都接受了这个命运,甚至将“受人供奉”看作是自己崇高地位的体现,认为自己是“为神奉献”。

  但是有一天,或许是碰巧接触到了外界的人、或许是发现了前辈反抗成功的历史,反正这个小姑娘忽然醒悟:他们只是在利用我、践踏我。这不是我想要的一生。

  难道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?

  这么被人践踏一生?还要配种一样生下孩子,让她的孩子再继续生生世世被践踏下去?

  凭什么被掠夺的是她?凭什么被践踏的是她?

  如果一定要流血,为什么不能流别人的血?

  她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和美丽,还拥有“至少表面上”的崇高地位。

  这个小姑娘悄悄与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取得了联系,她们俩又顺利联系上了另一位圣女。

  她们决定要逃出去。

  最重要的阻碍:她们身上的南岭秘蛊。

  就算把蛊母毁掉,那么多精于蛊毒制作的人聚集在南岭,不要多少时日就能将复刻蛊母,将她们抓回来。

  于是她们决定煽风点火,掀起战争。

  为了防止彼此背叛,她们给自己下了同生共死蛊,起誓:成功不了就一起死。

  南岭内乱。

  南岭内乱,各个部族征伐不休,甚至结为死仇,内耗极其严重,许多孩子没来及长大,就死在了仇人的匕首和蛇腹之下。

  曾经奴役她的部族首领也死于战乱,骨头烂得捡不起来。

  内耗到根本没精力处理圣女外逃的地步。这就是她们的目的。

  南岭内乱,三圣女外逃。为了不因为目标太大被发现,她们三人逃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
  在出逃的路上,那姑娘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,叫巫羽飞。以职业为姓氏,以祈愿为名字。

  她想逃离过去的一切。可是当那些人命怨恨凝结成的黑色雾气将她困死的时候,她明白自己恐怕暂时没办法自由。

  为了自己的自由、为了逃出南岭,她手下断送了太多人命了。

  巫羽飞是在淤泥中成长起来的,她见到的、能模仿的全是淤泥,她的成长经历教她“狠毒、狡诈、果断”,否则她就会送命。

 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许下不会实现的承诺,在鲛人的帮助下横渡了波澜海,来到了北戎的洛梁城。

  洛梁城是个好地方,有好喝的茶和好吃的火腿,还有漂亮的姑娘、俊俏的少年。

  可是那些黑色的雾气又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。

  更离谱的是,洛梁城的父母官——一个根本不信巫蛊之术的武将,上门请她去治理这些黑眚了。

  这些黑眚根本就是因她而起。

  巫羽飞自然没法治理。

  那位关将军,秉持着实用主义的精神,竟然还把她请到后宅里去,给他久病的夫人看病。

  简直可笑。

  这位关将军在她看起来十分可笑。可笑又奇怪。

  他曾经在少年时,为了救被欺辱的陌生女子,被恶少打个半死。若不是路边的和尚见他可怜,他早就死了。

  他不相信鬼神之说,勤恳地做一个好官。因为从不收受贿赂,所以有点穷,用钱很省,省到不愿意浪费一分钱。

  巫羽飞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好。

  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都是人性的阴暗、恶心,她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好,除非诱惑他的恶还不够大。

  于是巫羽飞一套操作,搞出来最初版本的无间蛊。

  喏,想救你夫人吗?想救就去杀人吧,杀的人够多,你夫人的病就能好。你还是本地的父母官哦,你遮掩着点,不会有人发现的。

  但是关采将军夫妇一致拒绝了这个提议。

 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,但是约莫……巫羽飞喜欢上了关将军。

  一个“母亲”,她也可能是杀人如麻,狡诈反复,乃至喜欢上有妇之夫的。

  证明是:这个时间段,巫羽飞研究出了纯粹的无间恶蛊。

  伤害加倍返还的恶蛊。

  巫羽飞在关将军府上,是为了给关将军的夫人治病的。

  这个无间恶蛊是为了谁制造出来的,自然不言而喻。

  喜欢上有妇之夫,那就把他的夫人杀了,他就恢复单身了。

  然而最后这个恶蛊并没有用出来。关将军的夫人好好地活到了关将军殉国的那一年,随他一起去了。

  易桢猜测,巫羽飞最终没有下手,或许是因为……

  关将军的夫人也是个好人。

  他们夫妻俩,在旁人看起来,或许是真的很奇怪。宁愿自己去死,也不要伤害无辜人的性命。到国破家亡的时候,二话不说就以身殉国。甚至一个奇怪阴郁的南岭巫女,住在他们府上,他们也好心关怀她。

  这样的好人,甚至可以称作“滥好人”了,放在社交圈里,是要被人欺负的。

  巫羽飞没有接触过平行端正的男性,也没有接触过善良温柔的女性啊。

  或者说,她真的是因为“爱情”,所以想要和关将军在一起吗?

  不见得是。

  或许更多是因为,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较正面、正常的男性。就像小孩子看上一个没见过的玩具,先抢到手里再说。

  整件事情的结果就是:她做了自己唯一会做的手链送给关将军夫妇,而他们夫妇俩一直到死都还带着。

  两个好人教化了一个做过很多坏事的坏姑娘。

  关将军的夫人后来病好了很多、被救了回来。因为巫羽飞终于研究出来了最终的无间良蛊,添加腓腓血和鲛人血,能够让人受到的伤害减半。

  巫羽飞一开始可能还舍不得拿出自己拥有的鲛人血,所以关将军还跑去捕猎鲛人了。

 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。洛梁城在闹黑眚,梁家有个文弱少年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,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无间恶蛊的方子,为了挽救自己病重的爱妻,于是趁着夜色残杀无辜,无数次举起刀斧。

  洛梁城的父母官,是个憨憨的好人,姓关,不相信鬼神之说,只认为那个阴郁的南岭巫女是个被人洗脑的失足少女,和自己的妻子一起致力于挽救她的未来。

  他那段时间十分忧心,一个是找不到鲛人血,一个是城内的黑眚竟然开始伤人了。

  还有个从南岭远道而来的少女,她年纪不大,但是手上有无数条人命,阴狠毒辣,什么事情都敢做。

  她不知道是有人在借着黑眚的名义杀人,她只以为自己带来的这些黑眚开始伤人了。

  巫羽飞觉得很伤心,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关将军夫妇,他们夫妻俩也真的爱护她。可是她在给他们添麻烦。

  所以巫羽飞最后决定用手上的鲛人血制作无间良蛊,给关将军的夫人治病,然后离开洛梁城,把黑眚也带走。

  在离开洛梁城的时候,她在路上遇见了一个重伤濒死的男人——就是杨朱道人。

  换以前的巫羽飞,绝对当没看见,走过去的时候不踢他两脚算是心情好了——以前她觉得男人都是狗东西,救男人会脏了自己的手。

  但是那个时候她救了杨朱真人。

  或许是因为想到有一对很好的夫妻对她好。她也想试着对别人好。

  反正她就干了以前绝对不会干的事情——她救了个人。

  救完人她就离开了,后来不知找了什么法子,将自己身上带出来的黑眚驱除掉,再后来又遇见了易老爷。

  易老爷在自己家也不太受关注,又不太聪颖。只有一点,他也是个好人。

  他有一些真心的好朋友,好朋友还愿意帮他作假,让他的心上人有个稍微拿得出手的出身。

  他会自愿留下来给大家殿后,也会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跑去救自己的女儿。

  他就是实在能力不足,谁都能骗他。巫羽飞可以,易桢那位继母也可以。

  哪怕易桢自己,也不免猜测过,自己那个传奇一般的妖女母亲,怎么会和易老爷好上?易老爷配不上啊,易老爷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接盘侠?

  或许不是。

  易老爷也曾经是易公子。易公子人很憨憨,但长得不错,人也挺好的。

  用一些人的话说,巫羽飞是“不洁”的。她睡过的男人估计自己都数不清楚,她也真的坏过,真的杀人、真的骗人、真的阴狠毒辣。

  而那个不算聪明的易家公子,或许是真的喜欢这个来历不明、古灵精怪、还有一堆故事的巫姑娘。他愿意接纳她的过去,也真心爱慕着她的优点。

  巫羽飞根本不在乎男人聪不聪明,她吃过太多聪明人的亏了。她只在乎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“心好”。

  不管她说什么,易老爷都信。

  不管她来历如何不明,易老爷都不在乎,还找自己的好朋友,让好朋友给她一个“义妹”的名义,让她有娘家出嫁。

  或许他们有过一段圆满的婚姻生活。

  他们还生下了一个女儿。

  对,就是易桢。

  还有后来的事情。后来的事情易桢就不太能理清楚了,她掌握的线索和信息太少了,杨朱真人那边也没有消息。

  总之,巫羽飞有预谋地收养了自己双胞胎妹妹的女儿,给她取名叫“易白”。

  或许是为了遮掩双胞胎妹妹的行踪,以防止南岭的人找到她。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很憨,绝不能对他说实话,不然给人一套话就全完了,所以她干脆连易老爷也一起骗。

  在易白出生的那一天,巫羽飞病重,几天之内就迅速死亡。不明真相的易老爷认为她是死于难产引起的并发症,按照她的遗嘱,掩埋了她过往的姓氏和名字,牌位上写“易梅氏”,嘱咐全府上下不要再提起她。

  易桢怀疑她是死于南岭秘蛊。巫羽飞那位双胞胎妹妹,一定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托付给她,或许也是因为南岭秘蛊。

  这一段还没有查出具体的证据,她们掩盖得太好了。

  总之巫羽飞死了。

  或许是因为手上有过太多人命,为了自己的目的过于不择手段、大开杀戒残杀无辜,不仅她死了,她留下的唯一骨血——她的女儿,也在受苦,以还她的业障。

  无人不冤,有情皆孽。

  “回去再细说,”姬金吾还是比较谨慎的:“你要喜欢这个庙,我找个机会把它整个搬回去给你。”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,怕被庙里的修士听见。

  易桢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觉得自己家郎君这种大方实在有点“地主家的傻儿子”,和他最初表现出来的“精明能干”不太符合。

  他已经把她放在了“不用精明能干处处谋划”的那一边,许诺了不会骗她、不会变心,许诺了永远真诚。

  “前面还有个许愿池,走的时候我们去试试就好,不用整座庙。”易桢说。

  许愿池也是固定的配件了,池子中心一个莲花状小台子,把铜币扔上去了就是好兆头。

  易桢刚拿出一个铜币要扔,姬金吾连忙拉着她。他对这种封建迷信有些敏感了,生怕再出现好兆头被鹿吃了这种情况。

  于是……

  姬金吾拿出了一整盘铜币,塞给她,说:“扔这个。”

  易桢:“……”那是泼铜币吧。

  易桢:“这么扔,不可能扔不到台子上去吧。”

  姬金吾:“没错,就要这个结果。”

  易桢笑着轻推了他一下。

  但还是如他说的那样,将铜币抛出去,百分百确定有铜币落在台子上。

  出了这座庙宇没多远,他们碰巧在流经的水泽里碰见了鱼哥。

  姬家的修士远远地在护送这条银白色、极为扎眼的鲛人,害怕他被人捕捞走、送了性命。

  易桢其实有点愧疚的,她还是感觉自己鸽了人家,想去向鱼哥道个歉,不管他原不原谅她。

  结果……

  银发的美貌鲛人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,但又有一点点细微的印象,看他的表情,在努力回想,可是又想不起来。见她靠近,他很是敏感地往水里躲了躲,怕她有恶意。

  哪怕昨天刚刚和她见过面、刚刚喝过她的血,但是依旧不记得她。

  他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海中凶兽,对人类有本能的戒备,又疑惑于他们表现出来的善意。

  易桢叹了口气,最终没有走上前去。

  他们行至入海口的时候,恰巧又碰见了鱼哥。

  当时姬金吾刚和易老爷聊过了,因为颖川王轩辕昂行踪不明,易家的三小姐易如坚持要等他,三方通了消息之后,干脆直接说是新婚当天抬错了花轿,于是补救改了婚书。

  这事放在平时,是件不小的八卦。但是北幽的上京城刚被各家修士联手挖掘出来,来自各地医修在大规模抢救百姓;北幽上京旁边还有个南岭巫女陈清浅在兴风作浪,一定要绝了北幽皇室的传承……

  于是姬家和易家更改婚书的这件小事,就在杂乱繁琐的世事中滑过去了,一点浪花都没激起来。

  反正这件事结果不错,姬金吾是挺开心的。

  然后他转头想看看自己夫人,维持一下自己的好心情。结果一转头,看见自己夫人在看海。

  再一看,海里有条银白色的鱼。

  姬金吾:“……”

  姬金吾当场就想抱着自己夫人进屋。

  易桢倒是很平静,她转头对姬金吾说:“他完全不记得我了。”

  那条银发的美貌鲛人远远地望了她一眼,眼眸里一点别的情感都没有,只有单纯的、对她美貌的欣赏。

  那欣赏只支持他远远望了她一眼,然后就迅速潜入了海底。

  易桢有点想明白鱼哥是怎么回事了。

  她这些天在努力修行的空当,去了解了一下海妖这个群体。

  并不是所有鲛人都可以伤口自愈的。

  鱼哥应该属于基因突变。

  他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同时,出现了另一个基因缺陷。

  他记不住一些事情。

  说起来,为什么一尾外貌条件和实力都如此出众的鲛人,会执着于一个多年前、不知道会不会履行的契约呢?

  或许是因为……别的姑娘他都记不住。而因为无间蛊的存在,强行将他的血长久地置于易桢体内,他能记得住自己血的味道,自然也就记得住易桢。

  只记得。

  现在这个只记得也没有了。

  易桢不可能不解开身上的无间恶蛊,不然就是时时刻刻用生命去冒险,时时刻刻都有死亡的危险。

  这是个既定的死局。

  易桢年少的时候,曾经读过国外某位作家的小说。

  那本小说是根据量子力学的平行多宇宙理论写的,说人的一生,就是一座有无数交叉小径的花园。

  我们在每一个分叉口做出选择,这时,会出现两个不同的平行世界。这两个平行世界唯一的区别,就是这个选择。

  这意味着什么呢?

  任何不可能的事情,在无限穷举的情况下,都是有可能的。

  正如《祸心》的世界,原本的剧情完全不是这样。但是这个世界在新婚那天,易桢做出第一个“和原来不同的选择”时,走向了另一条路。

  “也就是说,这么多条路里,总有一个你选择了我。”姬金吾说:“选择和我在一起。在每一次刻骨铭心的选择里,都选择了我。”

  他对这个理论理解起来一点障碍都没有,甚至反手来逗易桢:“那个你,就是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。”

  他们乘着船,行驶在波澜海上,往阳城姬家而去。

  因为日前易桢将体内本不属于自己的修为都化解掉了,她现在很用心在修行上。姬金吾也在逐步捡起许多年没有碰过的心法要义。

  卧房里到处都摆着书和笔。

  易桢最近熬夜有点多,有点掉头发,梳起头来总有些暴躁,于是姬金吾当仁不让地接过了这项差事。

  他是喜欢这些闺房秘事的,给夫人梳头、给夫人画眉,乃至让夫人枕着自己的外衫,弹琴给她听。

  明窗之下,白昼迁延。深闺之中,罗幌朝卷,炉香暮添,有的是比画眉更过分的风雅之事。

  易桢到底年纪不大,又在情/事上从没吃过苦头,姬金吾纵她纵得厉害,两个人一度要分床睡,不然就是一整晚都熄不了灯,第二天往往中午才起。这样颠倒作息总是不好。

  但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耳鬓厮磨,也只如发丝掠过他指间的亲密,被屏风与帘幕封锁在了静室中,只为他们夫妻二人知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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