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五章 隐忍与忽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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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行宫，九爷坐在栅栏之上，手上握着瓷白酒壶，身上隐隐带着酒气，他似有万重心事，连身旁十爷说的什么，他也一句未入耳。
“九哥，你再怎么思念佳人，也总不至于把我晾在一边吧？”十爷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，才发现九爷在出神。
二人同坐在星空下，方才从席间找了借口出来透气，太子倒是很得草原世族喜欢，部落首领总是围着他，似要把女儿介绍给他。
“不是我说，他现在在你阁中万事无碍，九哥你也得考虑朝中之事，太子要是与草原结盟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。”十爷见他无心听，可还是要说些肺腑之言。
男人仰头，喉结滑动片刻，一口烈酒饮入。
“两位皇子竟在此处偷闲，不叫本世子！”
二人身后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，十爷转过头去，看见草原世子苏力青正插着腰，鼓着两颊似有责备之意。
此世子是草原部落最小的儿子，年方十六，个性甚是娇纵，只是眉眼几处倒落得与裴玉有几分相似。说起来他这般耍性子，竟也与三年前的裴玉格外相同。
自打他们来此行宫，苏力青见识了九爷的骑射后，就特别喜欢粘着二人。不，准确来说，应该是粘着九爷。
“小世子怎的不在里头陪太子？我九哥醉了怕失仪，本王特地出来陪他的。”十爷解释道，鉴于他与裴玉相似，因此对世子的撒撒娇，撒撒气，自然是更耐心一点。
苏力青偷偷瞄了一眼男人的背影，他身上着的是草原特地为皇子们准备的服制。旁人也就罢了，这身印着特殊图纹的民族长袍穿在九爷身上，似乎格外好看。
世子眼角遮不住的羞意，被十爷这样一问，随即又扬起下巴昂然道：“人人都喜欢太子，偏偏本世子不喜欢。”
十爷心里一惊，赶忙跳下栅栏，“这话世子可说不得。”
“说得与说不得，本世子都说了，随他定罪。”说着，苏力青又瞧了一眼喝闷酒的九爷，意有所指，“我只崇尚有能力的人，那些虚的本世子才看不上。”
听到此番言论，十爷也笑了一下，想来三年前裴玉也喜欢句句怼着自己，摇着小脑袋天不怕地不怕的。
独自喝酒的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白瓷壶，空了。他无心听身后人说这些话，于是冷着脸转过身。
“睡了，你们自便。”九爷跳下栅栏，将手里的酒壶塞到十爷怀里，也没看世子一眼，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处。
待他走远，世子凑前十爷身边，小声问：“皇宫好玩吗？九爷是住在哪个宫的？”
十爷疑惑了一下，随即老实答道：“九哥不住宫里，他有王府。至于好不好玩嘛，世子去一趟不就知道了。”
“王府？”苏力青转了转眼珠子，他对草原以外这些事情一概不知，只觉得九爷骑射的时候实在迷人，也忍不住想，什么样的地方能育出这样的男儿。
十爷不知他这些心思，随意扯皮几句便走了。只是没想到，后来这位世子可是铁了心地要跟着九爷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，草原行宫的九爷纵使心不在焉，可骑射依旧了得，每逢涉猎，总是众皇子中格外吸睛的那个。苏力青日日赖在他身边，连陛下都知九爷与小世子交好一事。
而在九王府，裴玉卧床很长一段时日才醒过来，他被踢伤之后，符酥酥竟不许人请大夫！夏重只能偷偷带药，小厨房都是听命王妃的，熬药也只能去十王府熬。
夏重走不开，只能写信去告诉九爷。可是这儿离草原实在太远，普通送信少说要半个月，他也只能先尽力照顾着裴玉。
踢伤加上烧伤，书阁也不能住人了，裴玉被符酥酥丢到了西厢柴房，那儿一个下人都没有，夏重亲自照料也不能让裴玉好起来。
梳白也被挡在府外，符酥酥大有要了裴玉的命的意思。好在，夏重的药大抵还是起了点作用，裴玉至少是醒来了。
只是手上的烧伤，加上如今入夏，怕是没个个把月都很难好。那块烧伤的地方有半个掌心大，夏重看到的时候，甚至都闻到焦味。
纵使昏迷，裴玉也时常疼得梦呓，可不外乎喊的都是九爷的名字。
“喝药了，我刚刚熬回来的。”夏重偷偷摸摸地把食盒提进来，这次走得急，半趟差点碰见符酥酥，因此撒了大半。
裴玉垂着眸子靠在床榻处，精神有些萎靡，他的嘴唇干得几乎起皮，脸白如纸，眼神黯淡无光，似有油尽灯枯之势。
“来，喝一点。”夏重扶他时格外小心，前段时间裴玉甚至喝不下/药，咳嗽时总是带血，如今又好了点，药多少不会吐了。
这药还烫着，裴玉嘴唇刚碰上，就被烫到了。他微微皱眉，可是夏重没有发现，只往他嘴里灌。
裴玉近日嗓子都坏了，说不出话，便随他烫去了。喂完了药，夏重拿着东西准备走，忽然感觉袖子被抓住。
他回过头，看见裴玉红着眼眶看着自己，似乎在期盼什么。
“九爷、九爷应该还没收到信，不过我猜是快了。”说完，夏重看见裴玉眼里那点微弱的光又暗了几分，他瘦骨嶙峋的手渐渐松开，最后垂下放在床榻。
“九爷收到信一定会快马加鞭回来的，你放心。”夏重特地加了这句，可是裴玉已经闭上眼睛了。于是他没再多说什么，把碗收拾好，退出房间。
行宫时日总计一个多月，那封信本应该送到九爷手里的，可送信宫人遇到了帐篷外徘徊的世子苏力青。那世子只说九爷在帐篷里喝醉了，不许打扰。
于是那信便交由世子手里，宫人特地再三强调，一定要提醒九爷看。这不提醒还好，这一说，苏力青好奇起来。
趁四下无人，他犹豫着展开信纸。看见笔触混乱，好在他年少时也读过诗书，这边的字也认得。尽管如此，苏力青也看了许久，才通读一半。
“裴玉？”苏力青小声念了一句，这写信人这么慌张，显得这裴玉好像对九爷多重要般。他心里免不了酸了一下，于是也没读完便把信揉成一团，有些心虚地塞回怀里。
半晌，他瞧见十爷端着醒酒药来。
“十爷！”他唤了一声，面容灿烂，小跑至十爷身旁。对方也笑了一下，二人相伴进了帐篷。
一个多月过去，盛夏迎来。裴玉手上的伤口恶化不断，脓水总是半夜沾了被子，稍有不慎，便黏得久了，撕下连皮带肉，更加痛苦。
背上的大片淤青消散，他终于能起来走动走动。张太医被符酥酥挡在府外，因此也断了治疗膝盖的问题。
一夜又回到了当初，裴玉躺在院子的藤制躺椅上，怀里放着薄纱玉扇，这些玩意儿都是夏重有心带来的。
西厢很是安静，下人不轻易过来。得了空，裴玉便会在躺椅上小憩乘凉。数数时日，他与九爷又是好些时间没见面了。
晚霞轻轻覆在裴玉的脸庞上，他额上的小疤仍在，前些日子颧骨的擦伤倒是没留下什么痕迹。
“裴玉！”院子口传来夏重的声音，他依旧揣着食盒，小跑过来时，脸上带着喜滋滋的笑意。
“九爷行宫回来了，现在正在皇宫里，约莫晚膳时间就能回府了。”夏重把碗拿出来，如昨日一样，撒了大半。
裴玉一言不发，端起那沿有些裂纹的碗，转动一下，悉数喝完。他期盼了很久的事，如今终于到跟前了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激动。
“想来，九爷心里一定很惦记你。”夏重显得很高兴，收拾碗筷的动作都欢快不少。一个三五老粗这样子，似少女般。
“梳白可好？在十王府他一切都好吗？”
“都好都好，每次你都问，梳白在十王府过得不知多逍遥，倒是你，什么也不让他知道。”夏重把食盒提起来，准备要走。
“你关心梳白的情况，也别忘了九爷，行宫也是很辛苦的，别叫九爷难过。”夏重嘱咐完这句话才走，裴玉只坐在躺椅中，扯着嘴角点头。
夏重一走，西厢院子又恢复了宁静。裴玉抱着玉扇躺回躺椅中，脑海里想象着该与九爷说什么，是说他王妃凶悍，还是怪他将自己锁在书阁。
药性加上疲惫感汹涌而来，不知不觉他昏昏沉沉地睡下，好似做了一场梦。
梦里是六月的韵茶坊，九爷用筷子点了点那梅子酒，躲避太子的目光，在十爷眼皮底子下，偷偷给自己尝。初来的梳白很是内敛，躲在十爷身后，半句话也不敢掺和。
那份记忆的暖像是延展了现实，九爷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，像一股火烧得他脸颊都红了。
裴玉睁开眼，感觉面部暖暖的，眼眸微微一移，看见九爷半蹲在躺椅侧边，正伸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。
那双眉眼，总是这样淡漠，偏偏在看自己的时候，带着让旁人艳羡的情意。怎的如今红了眼眶，叫人心疼呢？
“九爷。”他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唤他一句九爷，男人忽的起身将裴玉抱起，慢慢走出院子。
九爷的身体真暖啊，裴玉这样想着，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怀里，也很久没有和九爷这样亲密地抱着了。
你我之间，总是如此。时间宛如跨不过去的横梁，一不小心，就将我们隔开。裴玉这样想着，眼眸的光忽闪忽灭，每一件事，每一种感受都像酒似的被时间封尘在罐子里，九爷不提，自己也极力忽视着。
一切好像还在梦里，如果是梦，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。裴玉轻轻合上双眼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次日，裴玉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暖炉包围着，炎炎夏日，他却并不觉得燥热。
他抬起头，看见九爷精致的鼻梁就在额前，上头点缀的一颗痣，在初见时让裴玉觉得颇有几分人间之意。
再看窗外，已经大白。九爷很少睡到这个时辰，裴玉伸起自己那只烧伤未愈的手，一看竟被包得完好。
正当出神，耳边传来九爷刚醒时低沉的嗓音。
“疼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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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行宫，九爷坐在栅栏之上，手上握着瓷白酒壶，身上隐隐带着酒气，他似有万重心事，连身旁十爷说的什么，他也一句未入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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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同坐在星空下，方才从席间找了借口出来透气，太子倒是很得草原世族喜欢，部落首领总是围着他，似要把女儿介绍给他。
“不是我说，他现在在你阁中万事无碍，九哥你也得考虑朝中之事，太子要是与草原结盟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。”十爷见他无心听，可还是要说些肺腑之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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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世子是草原部落最小的儿子，年方十六，个性甚是娇纵，只是眉眼几处倒落得与裴玉有几分相似。说起来他这般耍性子，竟也与三年前的裴玉格外相同。
自打他们来此行宫，苏力青见识了九爷的骑射后，就特别喜欢粘着二人。不，准确来说，应该是粘着九爷。
“小世子怎的不在里头陪太子？我九哥醉了怕失仪，本王特地出来陪他的。”十爷解释道，鉴于他与裴玉相似，因此对世子的撒撒娇，撒撒气，自然是更耐心一点。
苏力青偷偷瞄了一眼男人的背影，他身上着的是草原特地为皇子们准备的服制。旁人也就罢了，这身印着特殊图纹的民族长袍穿在九爷身上，似乎格外好看。
世子眼角遮不住的羞意，被十爷这样一问，随即又扬起下巴昂然道：“人人都喜欢太子，偏偏本世子不喜欢。”
十爷心里一惊，赶忙跳下栅栏，“这话世子可说不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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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睡了，你们自便。”九爷跳下栅栏，将手里的酒壶塞到十爷怀里，也没看世子一眼，大步走向自己的帐篷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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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爷不知他这些心思，随意扯皮几句便走了。只是没想到，后来这位世子可是铁了心地要跟着九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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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九王府，裴玉卧床很长一段时日才醒过来，他被踢伤之后，符酥酥竟不许人请大夫！夏重只能偷偷带药，小厨房都是听命王妃的，熬药也只能去十王府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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梳白也被挡在府外，符酥酥大有要了裴玉的命的意思。好在，夏重的药大抵还是起了点作用，裴玉至少是醒来了。
只是手上的烧伤，加上如今入夏，怕是没个个把月都很难好。那块烧伤的地方有半个掌心大，夏重看到的时候，甚至都闻到焦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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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，喝一点。”夏重扶他时格外小心，前段时间裴玉甚至喝不下/药，咳嗽时总是带血，如今又好了点，药多少不会吐了。
这药还烫着，裴玉嘴唇刚碰上，就被烫到了。他微微皱眉，可是夏重没有发现，只往他嘴里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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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裴玉？”苏力青小声念了一句，这写信人这么慌张，显得这裴玉好像对九爷多重要般。他心里免不了酸了一下，于是也没读完便把信揉成一团，有些心虚地塞回怀里。
半晌，他瞧见十爷端着醒酒药来。
“十爷！”他唤了一声，面容灿烂，小跑至十爷身旁。对方也笑了一下，二人相伴进了帐篷。
一个多月过去，盛夏迎来。裴玉手上的伤口恶化不断，脓水总是半夜沾了被子，稍有不慎，便黏得久了，撕下连皮带肉，更加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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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又回到了当初，裴玉躺在院子的藤制躺椅上，怀里放着薄纱玉扇，这些玩意儿都是夏重有心带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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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九爷行宫回来了，现在正在皇宫里，约莫晚膳时间就能回府了。”夏重把碗拿出来，如昨日一样，撒了大半。
裴玉一言不发，端起那沿有些裂纹的碗，转动一下，悉数喝完。他期盼了很久的事，如今终于到跟前了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激动。
“想来，九爷心里一定很惦记你。”夏重显得很高兴，收拾碗筷的动作都欢快不少。一个三五老粗这样子，似少女般。
“梳白可好？在十王府他一切都好吗？”
“都好都好，每次你都问，梳白在十王府过得不知多逍遥，倒是你，什么也不让他知道。”夏重把食盒提起来，准备要走。
“你关心梳白的情况，也别忘了九爷，行宫也是很辛苦的，别叫九爷难过。”夏重嘱咐完这句话才走，裴玉只坐在躺椅中，扯着嘴角点头。
夏重一走，西厢院子又恢复了宁静。裴玉抱着玉扇躺回躺椅中，脑海里想象着该与九爷说什么，是说他王妃凶悍，还是怪他将自己锁在书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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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份记忆的暖像是延展了现实，九爷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，像一股火烧得他脸颊都红了。
裴玉睁开眼，感觉面部暖暖的，眼眸微微一移，看见九爷半蹲在躺椅侧边，正伸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。
那双眉眼，总是这样淡漠，偏偏在看自己的时候，带着让旁人艳羡的情意。怎的如今红了眼眶，叫人心疼呢？
“九爷。”他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唤他一句九爷，男人忽的起身将裴玉抱起，慢慢走出院子。
九爷的身体真暖啊，裴玉这样想着，情不自禁地靠在他的怀里，也很久没有和九爷这样亲密地抱着了。
你我之间，总是如此。时间宛如跨不过去的横梁，一不小心，就将我们隔开。裴玉这样想着，眼眸的光忽闪忽灭，每一件事，每一种感受都像酒似的被时间封尘在罐子里，九爷不提，自己也极力忽视着。
一切好像还在梦里，如果是梦，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。裴玉轻轻合上双眼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次日，裴玉感觉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暖炉包围着，炎炎夏日，他却并不觉得燥热。
他抬起头，看见九爷精致的鼻梁就在额前，上头点缀的一颗痣，在初见时让裴玉觉得颇有几分人间之意。
再看窗外，已经大白。九爷很少睡到这个时辰，裴玉伸起自己那只烧伤未愈的手，一看竟被包得完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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