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明心_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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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明心

  太阳初升时,雁晚已经坐在了铜镜前。今日是她闭关的第五日,她已经慢慢习惯用左手代替右手去完成所有事。

  铜镜映出她的面庞,这张脸上未见任何的丧气、憔悴,一如既往地神采奕奕,唯有脖颈上丑陋的疤痕让人无法忽视。

  雁晚以左手拂过疤痕,一种酥酥麻麻的触感自脖颈飞速传向全身。许成玉虽给了她祛疤的良药,她却执意要将疤痕留着,以此警醒自己是如何沦落到今日的困境,是如何荒废了十四年的汗水。

  疤痕可做勋章,也可做警告。

  许成玉要求她再修养半个月,周照也以医嘱为由不肯教她剑法。但雁晚已经学剑十四年,已经有了出师的水准,即使周照不教,她也能自己摸索着融会贯通、举一反三。

  人生来便有双手,谁说仅有右手才可握剑?知夏阁阁主陈寻秋被猛虎咬断右手后,不也仅剩一只左手?

  为何她裴雁晚不行?

  当秋风轻轻吹起时,雁晚已经立在了竹林之间。她左手持剑,朝劲竹劈出一剑,却只劈出一道浅浅的痕迹。

  力度不够,速度亦不够。

  雁晚安慰自己,换了惯用手后,出现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。但此等情况,已经足够把她的信心消磨几分。

  忽地,一声鹧鸪鸣啼传来,凄凉悠长,提醒着雁晚当下已经入秋。

  她分了神,心思不再凝聚在手中的剑上。

  今天是什么日子?

  ——九月十六。

  孙妙心急匆匆前往云州,没有提前告知澄意山庄的任何人。因此,当她被方珂领进山庄时,只看见了一座空空的院落,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妹妹。

  方珂见她容色消沉,想她一路奔波必然劳累,前来寻妹妹但又扑了个空,心里必然不是滋味,便温声安抚道:“我去找周师姨,请她转告裴师姐,说你来了云州。裴师姐知道姐姐来了,一定会相见。”

  “周师姨?”孙妙心原本暗淡的眸子顷刻有了光,她满怀期待,道:“可是雁晚的师父周照?”

  自雁晚长大后,周照便不会再特意领她去京城探望姐姐,故而孙妙心与周照已经数年未见了。听方珂这么一提,孙妙心当然想去见见故人,若能详细问问妹妹的事,那便是最好。

  方珂答应了她的请求,把她带到后山山脚便离去了。而她一踏入周照的住所,便觉得暖意逼人,原来屋里生了一盆火,令整个屋子暖意如春,没有半点秋日的萧瑟与寒凉。

  周照一眼便认出了她,知道这是徒女的姐姐,于是连忙起身相迎,浅笑道:“你怎么专门跑一趟云州?”

  孙妙心握住周照的双手,神色哀戚,仿佛快要落泪:“我收到了你的信,当然要来看望雁晚。若非你告诉我,不知她要瞒我到何时!”

  两人在桌前坐下,周照任孙妙心拉着,始终未将手抽回:“雁晚不愿让你操心。但你是她姐姐,我怎能瞒着你。”

  她欲把雁晚被谋害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知孙妙心,但话说至一半,孙妙心清澈的双眼便泛起了水雾。周照见状,自知罪魁祸首是自己,她哄也不是,再往下讲也不是,唯有拍拍孙妙心的肩头,宽慰道:“雁晚虽受了些苦,但性命无忧,身子慢慢便能好转。有好大夫替她医治,你无须担心。”

  这话对孙妙心相当受用,她虽未止住眼泪,但面色稍霁,隐见悦色。周照见她如此,便又问:“我听雁晚说你现在是慈幼坊的管事,手中更是有两三家铺子要经营。你如今跑到云州来,难道不管那些事了?”

  孙妙心擦擦眼泪,道:“慈幼坊是朝廷与民间合办的,他们若嫌我当甩手掌柜,直接撤了我职务便是。至于我的铺子,自然有伙计替我打点。可若我妹妹有三长两短,我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做甚?”

  她说完此话,又接着道:“雁晚现状如何了?我可能见见她?”

  “她独居在后山的半山腰上,一切都好。”周照垮下眉眼,如实相告:“只是她的右手没有知觉,这对剑客而言,是蚀骨之痛。况且,不久之前她与情郎分别……”

  “情郎?”孙妙心骤然呆住,她捂住嘴,露出一对瞳孔微缩的眼睛,“她哪来的情郎?怎么未在每月都写给我的信中提过?”

  周照也愣了一瞬,道:“她虽说已不再为情郎伤心,但女孩子到了这个岁数,总有心事不肯说。我怕她为此郁结,你来了倒好,我带你去见她。”

  九月中旬,云州的气候已经有些发凉了。雁晚却穿了身单薄的衣裳,她倚靠着劲挺的翠竹,席地而坐,怀中抱剑。一片竹叶随风飘至她发间,又打着旋儿落在她抱剑的臂弯中。

  她的双眸紧紧闭着,犹如死去一般寂静。

  若非她的胸膛因呼吸而起伏着,证明了她依旧存活,孙妙心真的会放声而哭。

  周照不愿打扰姐妹重逢,便默默离去。孙妙心忍着心酸,缓缓靠近了熟睡中的雁晚,轻抚她触目惊心的伤疤,唤道:“亭亭,醒一醒,别在这儿睡。”

  雁晚果然应声睁开了眼睛,但她神思恍惚,还以为自己犹在梦中,便又轻轻闭上了眼。

  阿姐?阿姐怎么会在这儿?

  倏而,她又反应过来这不是梦,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。

  孙妙心在此刻再次唤了一声,终于彻底把雁晚从梦中拉了出来。她索性也跪坐在一旁,轻轻揽住妹妹,强颜欢笑道:“睡糊涂了?还当自己在做梦?”

  雁晚看见姐姐的笑容,鼻子忽地一酸,她前倾身子,把脸埋进孙妙心的肩窝。

  她虽一言不发,孙妙心却能感知到她的委屈,便将她搂得更紧。而孙妙心明明自己才刚刚哭过,却不得不安慰雁晚,道:“姐姐在这儿,你有什么委屈,全都告诉我,好不好?”

  今日是雁晚闭关的第五日,她浑身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,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拾剑。许成玉虽已经告诉她,她的右手起码得调理两年,但就在剑柄从她右手滑落的瞬间,她忽地意识到两年的日日夜夜无比漫长。

  漫长到,她完全有可能忘记十几年来学过的一招一式。

  这样的绝望与恐惧席卷了她,让她孤身抱剑眠在竹林之间,竟忘却了时间。

  雁晚松开了孙妙心,她的鼻尖发红,眼角也隐见泪光,低沉道:“阿姐,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我收到你师父的信,是专程来看你的。”孙妙心亲昵地摸摸雁晚的鬓发,哀愁道:“你长大了,什么事都不告诉我。”

  “此事发生得突然,我根本来不及……”

  孙妙心打断了她的话,恼火道:“就算来得及,也要在信里紧紧瞒着我,是不是?”

  雁晚未作回应,算是默认了此话。她不愿在信件里叙述太多无关紧要的事,更不愿让姐姐为自己担心,因此总是略过一些话。

  但在此刻,她看着孙妙心泫然欲泣的脸,自己心中竟然也泛起阵阵酸楚——有些事,不说给姐姐听,又能说给谁听?

  雁晚再次扑进孙妙心怀里,终于把苦楚说了出来:“阿姐,我怕我再也不能如从前一样……”

  孙妙心为妹妹的惊骇,她捧起雁晚的脸,让她与自己对视,细声道:“你怎么了?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?”

  她俯身去拿雁晚的剑,剑鞘上工工整整地刻着“明心”两个字,道:“当初是你执意要跟着周照来云州,若早知你要受这样的苦,就算是死我也要拦下你。但十几年已经飞逝,无法回头。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的剑,想想它叫什么名字!”

  明心剑,正志明心。

  雁晚以右臂的手肘发力,带动毫无知觉的右手拂过剑身。一颗血珠顺着剑身落在了地上,与她的泪水混在一起。

  她的志向,在攀登高峰。

  她懂事之后便很少哭,在最近的记忆里,她在天牢中为同门哭过一次,在江允怀中为论剑失利哭过一次,前些日子在周照面前也流过泪。但今日的泪,不仅是为了自己,也是因为九月十六日子特殊——九月二十五,是她十六位同门的周年忌日。

  雁晚有时也会想,自己当初若不与岳知节争输赢就好了。这样庄主的位子就不会落在她头上,岳知节更不会谋害她。

  只是,既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,她便得坦然接受。

  刑部草草结案,态度强硬地不许任何人再插手,据传背后还有永宁将军的推波助澜。若想再查旧案,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

  雁晚本就快要忘掉此事,但忌日相近,再没心没肺的人也该想起来那样的惨剧。并且,她又想起,十六具尸首上皆有中毒的痕迹,刑部甚至为此调查过许成玉。

  然而,与澄意山庄有关的蚀火教弟子岂止许成玉一个?

  雁晚凝视着剑柄上的刻字,下定了决心——若红月是从犯,那她得送红月上刑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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