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夜话_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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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夜话

  雪渐大如鹅毛时,江允抱着雁晚进了永宁将军府的大门。他此次亲征,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江卓的府邸。

  凭他万里挑一的外表,要抱着一名女子从闹市行至将军府,免不了受众人侧目。而他视这些视线与议论如无物,只顾着往前走。

  一跨进门槛,江允便对门口的守卫道:“去请楚大夫,到朕的卧房来。”

  那守卫摸不着头脑,唯有按旨照做。

  江允独居在一处僻静的院落,院内冬柏挺立,郁郁葱葱。他把雁晚抱到榻上,轻柔为她解开发带,褪去鞋袜,又因担忧冬季寒冷,甚至亲自把碳笼中的火升了起来。

  做完这一切后,门吱呀一声而开。江允本以为进来的会是将军府的大夫楚榆,但来人偏偏是方才受了他冷声训斥的佟陨。于是,他的嘴角霎时垮了下去,眼底泛起寒意:“你真有本事。朕让你去云州帮衬她,你帮衬到她在光天化日之下喂你吃糖葫芦?”

  佟陨闻言,背后冷汗直冒,他单膝跪在地上,颤声道:“属下不知为何她会……”

  “朕不愿听你的解释。”江允先前隐在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把雁晚是如何笑靥如花地与佟陨亲昵看得一清二楚。他隐约猜出了其中的原因,但仍嫉妒得发疯——雁晚知道他在,故意气他。

  他瞪了一眼俯首垂跪的佟陨,怒声道:“从今往后,别让她再看见你。”

  佟陨得了令,立刻落荒而逃,一刻都不愿多呆。楚榆与佟陨擦肩,在下一瞬进了屋门,她与江允对视一眼,便去查看自己的病人。

  这样一来,雁晚颈间和右手手腕的伤疤便要由江允再看一遍。那些伤疤已经淡了许多,远不如三年前那样狰狞可怖。但在江允看来,这些伤痕则意味着雁晚或许险些死去。

  她该受多少苦,受什么样的委屈,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,瘦成这副轻飘飘的模样!

  江允思虑着,双手轻颤,心中止不住地酸涩。楚榆唤了他好几次,他才回过神,茫然道:“啊?”

  女医轻抿双唇,眉目愁苦,道:“这姑娘约莫是因奔波劳累,又饿着肚子,才会昏迷不醒。待她好好睡一觉,便无大碍……至于她身上的疤痕。”

  楚榆举起雁晚的右手,把数道疤痕展示给江允看:“陛下,您瞧。这些疤痕为利器所伤,且都伤在筋脉处,兴许是被挑断过筋脉?”

  右手的筋脉被挑断,她该如何拿剑?

  她又微微翻开雁晚锁骨处的衣物,继续解释道:“如此长的伤口……她居然还能活着,真是福大命大。”

  楚榆医治病人,向来严谨,恨不能把病人身上所有的陈年旧疾都一一看过。待她说完这一切,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多嘴了,便满怀歉意道:“臣多言了。”

  “无妨,你去忙罢。”江允摆摆手,示意楚榆离开,自己则在床沿坐下,替雁晚掖好了被角。

  他的指尖顺着雁晚颈间的疤痕而下,从下颚骨一路抚到锁骨。这里他曾吻过许多次,如今仍记忆犹新。

  所以,江允清楚地记得,雁晚的锁骨在过去并非如此突出。雁晚身上原有多少伤痕,抱起来该有多少重量,他心里都有数。

  他缓缓俯下身子,双唇最终停在离雁晚的嘴角仅有一寸的位置。他虽想吻下去,但又不愿“趁人之危”,便只有艰忍。

  到了傍晚时,雁晚才缓缓睁开眼睛,她这一睁眼,便少不了与江允对视。

  原本就静默的气氛又延续了几瞬,最终由江允打破了沉默:“你醒了,饿不饿?”

  雁晚攥起被角,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,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。她的心绪百折千回,既惊艳于江允更胜从前的容颜,又为此刻不明的气氛而拘束。

  雪天时,屋内远比平日要亮堂,雁晚便借这光看清了江允面容的变化。他依旧青春年少,却褪去了稚气,眉眼从被四月春泉浸过般的柔和,长成了初春时才有的清冽。

  雁晚最初恋慕上江允,就是为了这张脸,而后才是为了火热跃动的真心。她已经不喜欢江允此人了,却还在为江允的脸心动。

  就在她快溺死于眼前的容色时,江允浅笑着道:“你若是饿了,我便让人做些吃的来。刚好快到用晚饭的时间了,你想吃什么?”

  雁晚摇摇头,依旧用被角遮住自己的脸,问道:“我师弟呢?”

  江允轻笑一声,明知故问:“哪个师弟?”

  “你安插在我派,做你眼线的那个。”

  “他不是我的眼线,”江允略显急色,他生怕雁晚误会自己,把他当成暗中监视她的小人,“我担心你遇到难处,想让他帮帮你。”

  雁晚喉头轻动,从榻上坐了起来,把厚实的被褥紧紧裹在自己身上,如实道:“我闭关三年,困难重重,他没有一处帮上了我。你白费心了。”

  她说得字字属实,在过去三年里,帮衬她的是周照和许成玉,甚至是孙妙心与程芙。而自她闭关,便再未见过佟陨,何来的“帮帮她”这一说?

  江允为她的话一愣,垂下了眉目,脸色渐沉:“这三年,他只寄回寥寥几封信。我便猜到你一切安好。”

  雁晚冷笑一声,又道:“既然我一切安好,那我便先回去寻我同门。不然,他们该担心了。”

  “他们担心何事?”江允忽地站起身,掐住雁晚的手腕,把她禁锢在了榻上。而他自己则微倾身子,与雁晚贴得极近,神情阴郁道:“你是我一路抱回来的,整个青州城谁没看见?谁又敢多说一句话?”

  下一瞬,江允便稳稳接住了雁晚轮过来的拳头,他从这软绵绵的一记拳头里更深地了解了雁晚的身体情况。当下情境,江允心知肚明,自己不该逼问雁晚任何事,而是该安抚她的情绪。

  于是,江允松开了雁晚的手,恢复了昔日的神色,柔声道:“我有话对你讲。待会儿我送你回去,好不好?”

  雁晚迟疑了一下,再次明白什么叫做“色令智昏”。她为江允故意耷拉下去的眼角妥协,勉强答应了江允的请求。

  天黑以后,将军府的小厮送来了一桌香气逼人的饭菜。两人对坐在桌前,旁边虽有碳笼,雁晚却仍觉得冷。她随意夹了几筷子菜,来填饱饿了一整天的肚子,静候江允开口。

  江允未动碗筷,他收敛着灼灼的目光,道:“雁晚,我要与你解释三年前的事。”

  三年前他被急召回京,紧接着便被两封诏书绊住了脚,先帝更是以雁晚的性命做要挟,将他推向再也不能回头的境地。

  然而,江允的话音一落,雁晚便回应道:“陛下,我不愿听。即使您解释得细致周全,也不能把一千多个日夜抹去,更不能填平你我间的天堑。”

  她凝视着江允的双眸,坦然沉稳地变了对年少帝王的称呼。

  江允为称呼上的转变心头一震,他忽有些后悔,自己或许不该在今日挽留眼前的女子。这样强行的挽留,没准会把雁晚推得更远。

  紧接着,江允便见雁晚严肃了表情,听她说道:“陛下,您与他人的不同之处,在于我过去对您的感情,是男女之情。我可以身殉理想和道义,为师母、姐姐去死。但让我为了男女之事而死,那我绝不愿意。我这样说,您能明白吗?”

  雁晚轻轻巧巧地便说完了这话,犹如一呼一吸那么简单。而江允却无法不去体味个中深意,他低下头,乌黑的睫羽轻轻颤动,指尖亦在掌心掐紧。

  “我只是您一生中的赶路人,将来史官记史,谈起大殷的第六位皇帝,最多只会提起他做亲王时,曾以云州为封地,绝对不会提起我。我与您或在民间有流言、传闻,但也仅此而已了。”雁晚看不清江允的神情,但她猜出江允此刻必定不好受,于是便铁了心,要一次性把话讲完:“您和我,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殊途。我曾与您在一起,是因我坚信活在当下,及时取乐,并非是因我有多么多么地爱慕您。就算作是我薄情,辜负了您的真心。您是一国之君,不应拘泥于情爱,尤其是不应拘泥于我。”

  若她选择慢声细语地说出这话,于江允而言便是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。而她毫不怜惜江允,竟把世间最锋利无情的话利落地吐了个干净。

  江允坐在她跟前,脸庞由昏黄温暖的烛火映衬,脸上却看不见血色。他恍惚之间看到三年前的雨夜,自己在太极殿前长跪不起的场景,又想起千灵转达的那句话——祝陛下儿孙满堂。

  难道他受的苦痛,费的心思,只能换来一句不切实际的祝福吗?

  他把头垂得更低,双肩也轻颤起来。直到一滴泪顺着他的面庞落下,他才痛苦道:“裴雁晚,你不是薄情。你对别人的情谊深如瀚海……你只是,不愿意爱我罢了。”

  “我在过去,对您也是有真心的。可惜,现在没有了。”雁晚神色动容,她本想拍拍江允的肩膀,却在抬手的一瞬间又收了回去,“天色晚了,我该回去了。陛下,您多珍重。”

  语毕,她站起身,捞起了枕边的发带和佩剑,并且从容地忽视了江允的惨状,打算离开此处。

  江允也抬起脸,双眸含泪,目送雁晚走向门口。他望着雁晚瘦削的背影,忽然觉得,今日一旦放这个人离开,以后便真的不会在见面。

  想到此处,他顿时慌了神,从座位上跃起,大步奔过去,拽住了雁晚的手。

  雁晚狐疑地回过头,却看见江允满脸泪痕,眼尾微红,容颜在烛火照耀下艳得惊人。她难免怀疑,江允是否真的已经做了三年帝王。

  帝王该沉稳持重,该杀伐果决,绝不会像眼前的江允一样卑微而狼狈。

  她喉头一动,道:“陛下还有何事?”

  “你留下来,陪陪我。”江允的声音轻若蚊蝇,他在皇位上坐了三年,本已习惯高高在上,今日却顷刻间就放低了姿态,“只这一个晚上……”

  雁晚仰起脸,凝视着这个如今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男人。她的情思需要时间去培养、消磨,但春心却只要片刻便能发芽。她思索良久,终于愿意扬起手,捧住了江允的脸庞,轻柔笑道:“陛下,我在山上住了三年,消息不灵通。斗胆一问,您可有后妃吗?”

  江允摇摇头,虽数次有朝臣上奏要为他选妃,但他全部推拒,甚至为此发了脾气。几次三番后,这样的奏本便寥寥可见了。

  “那好,我正是喜欢干干净净的人。”雁晚满意地啄了一下江允的下颚,道:“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往后再见,我只当你是陌路人。”

  陌路人?江允咬咬牙,他忍住悲痛,暂且默认了雁晚的话,并把雁晚拦腰抱了起来,二人一齐跌进柔软的床榻上。

  雁晚及时偏过脸,避开了江允即将落下来的吻,淡漠道:“不许亲我,忍着。”她今日与江允是见色起意的一时冲动,并非一对有情人间的温存,当然不愿被江允亲吻。

  她的神情在短短时间内便由浅笑过渡到了冷漠,如此之快,令江允捉摸不透。江允唯有乖乖听她的话,克制住了想要吻她的冲动。

  他一旦听起话来,便只能凭雁晚随心摆布了。就连他的情绪,也被牢牢掌控住。

  待他眼中湿润时,他终于看见心上人的莞尔一笑。

  江允的脸颊在寒冷的冬日里发烫,他轻轻拉住雁晚的手,羞怯道:“手松开,别碰……”

  他不是在命令,而是在乞求。

  雁晚当然不会听他的话,她也想蛮横不讲道理,却受限于女子的身份,仅能让江允捂着脸啜泣几声而已。

  “别捂着脸。”雁晚轻啧一声,捞过自己发带,用其禁锢住江允的双手。

  深红色的发带与江允白皙清瘦的手腕交叠在一起,灿艳绮丽。

  她餍足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,终于依从了江允的请求之一,蜉蝣掠水般地吻了一下江允的耳垂,低声道:“好乖,这是奖励乖小狗的。”

  江允食髓知味,便更殷勤地要讨好心上人。但他被束缚住了双手,手段便只剩下得天独厚的容颜与嗓音。雁晚喜欢看他眼角垂泪的模样,喜欢听他甜腻啜泣的声音。

  他一一照做,并得寸进尺道:“还有奖励吗?”

  唯有在裴雁晚面前,江允才会把姿态放得很低很低,完全不像一国之君。即便他如此卑微,还是听眼前的心上人答道:“没有了。以后都没有奖励了。”

  直到雁晚蜷缩着身子钻进江允怀中,她也没允许江允吻她一下。在江允昏昏欲睡之际,雁晚温柔地抚摸了他的面颊,细声道:“你若是未生在皇家便好了。”

  冬天的夜十分长,江允醒来后往身侧一捞,却只触摸到冰凉的被窝。他慌了神,急匆匆披上大氅便赤足奔出了门。

  江允忽视了司影投过来的诧异眼神,捏住暗卫的肩,急切问道:“裴雁晚人呢?”

  暗卫酝酿了一下语言,答道:“属下天未亮便来了,未曾见到裴庄主。”

  江允一愣,随即气得踢翻了走廊上的花盆。

  裴雁晚跑了!

  还是连夜跑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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